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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何有些好老师教不出好学生?|解开背后谜团,才明白中国垃圾分类之难

文|刘心放 金蜜蜂
2024-10-14


(一)


大学里我学习还算可以,唯一挂过一科,古汉语。


挂这一科,真有些对不起那些优美的、凝练的、睿智的语言和文章。但也确实事出有因。


教我们古汉语的老师是中文系最优秀的青年学者,治学严谨,教学认真,为人耿直,人称“中文系四大名捕之一”的赵教授。


赵老师有个偏好,喜欢在开始讲课前让学生背上节课讲的课文。


有人可能觉得这没什么。那是他没上过大学中文系的课,没上过古汉语这门课,不知道背大学课文的难度。


大学里讲古汉语,可不是“学而时习之”、“鱼我所欲也”这些中学语文的level,而是汉语言大师在上下五千年的文学历史长河中,选出那么几篇经典的名著名篇,给你讲深讲透。说是选出那么几篇,其实是好几百万字。我们使用的教材,就是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、中国现代语言学奠基人之一王力先生编著的《古代汉语》,厚厚四大本,摞起来半尺厚。


鉴于我们不是中文系的学生,赵教授也没有完全按照中文系的标准严格要求我们,顶多让我们对经典篇章有所了解,做到应知应会就可以了。而且由于教学计划安排得紧,一节课通常要讲四、五十页书,文字量大概在三五万字上下。


但是赵教授仍然让我们背课文,在课堂上随机点名,让一名同学站起来背一下上节课讲的课文。而且规定,背书的成绩占这门课考试成绩的40%,期末闭卷考试的权重只占60%。


开始大家只是觉得背书有点压力,但是等讲到汉朝时,就全傻眼了。


要知道,中国古汉语,年代越久远,文字越精炼;越到后来,文章越长。


开始讲《诗经》时,大伙儿背得很欢实;讲到春秋战国时,大伙儿背得很轻松;讲到秦朝时,开始感谢秦始皇“不杀之恩”。讲到汉朝麻烦来了。


司马迁的《史记》写了上至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,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3000多年的历史,前后写了14年,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。光看一遍目录,把不认识的字查一遍字典,一晚上就没了。

这一天,偏偏轮到我被点名,背诵前两天讲的《淮阴侯列传》。


《淮阴侯列传》,史记中第92篇,全文7620字,连正文带注释,在一套《古代汉语》教材中占了11页。我不是张松费祎曹孟德,以我的记忆能力,让我两天之内背下来,跟杀了我也差不多了。


就在我面红耳赤、吭吭哧哧苦挨之际,我身旁已经背过《桃夭》的同学幸福得就像一朵南瓜花(注:诗经《国风·周南·桃夭》,共48字)。


毫无悬念,我的背书成绩就是0分。赵老师还意犹未尽,让我站着,继续点名其他同学背。那节课,挂了15个人。后来老师绝望了,才让我们都坐下。


期末考试前,我拼命复习,最终还是没及格。一同补考的,还有29人。不愧是“名捕”啊!


古汉语挂科,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。时至今日,我还不能完全理解赵教授这种考核方式的深远用意。


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惩罚我们呢?这种惩罚给我们又带来了什么?留下了什么呢?


(二)


读研时遇到陈教授。二三百人的大教室,座无虚席,很多人慕名而来旁听。


陈教授开讲前喜欢讲点“暖场”的知识点或段子,一般看似跟课业无关,实则不仅有关,而且大有启发。


比如,有段时间他专门讲明十三陵,讲葬在里面的皇帝以及那个时代,展示自己给每一座陵墓残破的碑文、明楼、宝顶拍的照片。


后来不少学生也走遍了十三陵,百度了陵墓的主人,了解了他们的生前身后事,体会了那个时代国家和人民命运的兴衰起伏。


再比如他讲百家姓,先请教室里的同学们讲讲自己姓氏的起源,再补充一些重要信息,并留下线索让大家自己去进一步寻证。


结果,这些已经读到研究生的大学生们,对百家姓产生了浓厚兴趣,课后摇头晃脑地背起百家姓来,宛如在说相声贯口。


陈教授其实是在借机跟学生们分享自己在某个问题上的研究发现、研究进度,或者揭示两种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和规律,启发和鼓励就此产生兴趣的学生在未来自行去探索和研究。


这虽是“暖场”,但更像是论文开题辅导,更像是在暗夜里,点起一盏灯火,让人追寻。


陈教授的课不点名,不提问,不拖堂,不考试,课堂上只有分享、探讨、启发和商榷,但每次教室都挤到没位子。


有人说,考试不是目的,是检验学习效果的手段。我怎么觉得,考试检验的其实是教授者的教学水平和教学效果呢?


(三)


过了许多年后,我终于释然——


赵教授的当堂背书是一种逼迫、规诫与惩罚。他要我们每个人都警醒,青春韶华宛如白驹过隙,必须以一种紧张的状态去珍惜,以一种打卡的方式去实现。


而陈教授的“放任自流”则是一种激活、导引与召唤。他要我们每个人都主动切换到成年人的频道,向自己提问:我究竟为什么要学习?


当我们处于被动学习的状态时,背书、考试就是实施“惩罚”的最好手段。


而当我们为了解决一个具体的问题而去主动学习,目标是明确的,路径是清晰的,学习效果对自己是可交付的,学习就变成了自我救赎。


惩罚与救赎,孰优孰劣我无法断言。


作为传道授业解惑者,选择以惩罚为手段促进学生学习,是无可厚非的。


而作为学习者,如果无法登达自我救赎的境界,那这辈子可能也很难到达智慧的彼岸了。


(四)


最近大家都在议论垃圾分类问题。


新华社报道,实施垃圾分类一周,上海市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共出动城管执法人员18600人次,开展垃圾分类执法检查10100次,开出了199张罚单。行动过程中,教育劝阻相对人7063起,责令当场或限期整改3521起,依法查处各类生活垃圾分类案件共199起,其中约58.8%是因为未设置生活垃圾分类容器,37.2%是因为未分类投放生活垃圾,其余还有未分类运输案件5起、未分类驳运案件2起、随意倾倒生活垃圾案件1起。


以如此大的决心和力度,推进垃圾分类,于国于民于地球,真的是一件值得赞扬和庆幸的事。要知道,以当前的国情和国民素质,不动用权力资源,不采取点强制措施,垃圾分类很难有实质性进展。


从此意义上来讲,为此支付必要的社会治理成本,也是合情合理的。


但有一点值得警醒——当我们以“考试”的方式,要求人们认真分拣手中的垃圾,并威胁他们分不清楚就要接受处罚时,我们其实已经开启了惩罚模式。


这其实是在同步向每一个人传递信息:人人头上都有个“紧箍咒”,一旦违规,你不仅要接受灵魂上的拷问、精神上的羞辱,还要承受物质财富的损失。那么再极端一点,对那些行错踏偏的人,我们是不是要对他们的肉体实施“电击”治疗?


这些天,媒体让我们看了太多令人不适的画面,成山成海的垃圾给这个星球带来了足以灭顶的灾难。


于是,我们接下来非常自然地想到,是否应该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,让那些缺乏环保意识、不那么遵守规则的人受到惩罚。这当然是非常应该有的态度。


但是,从缘起到结果,中间一定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,而不仅仅只有简单的惩罚。我曾经在《如何让地不再脏?》(《WTO经济导刊》2018年11期 总第181期 P51)一文中指出,找到容易上手操作的解决方案,才是解决乱扔垃圾问题的正确逻辑——临渊慕鱼,不如退而结网。


(五)


有必要申明,本文并不是反对在推进垃圾分类的过程中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,也不主张对那些主观故意污染环境、破坏规则的人和企业姑息迁就,而是意在倡导社会各方多动动脑筋,多出出主意,找到一些方便、快捷、高效的垃圾处理之法、可持续生存发展之道。


简而言之,除了惩罚,我们还可以想想能做些什么。


因为,惩罚是最好的手段,同时也是最坏的手段。它从来没有塑造过大师,也从来没有消灭过犯罪。它在开启公民责任之旅的同时,也阻断了通往自我救赎的道路。


➤ 延伸阅读:

为什么飞机上必须放置烟灰缸?|帝都与魔都垃圾分类不一样的原因找到了



编辑:王秋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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